我发现对于生孩子这件事，生过的跟没生过的，问问题大有不同。没生过的，会先祝福，会问男女。生过的，都会先问是顺产还是剖腹，几斤几两（中枪的请举手！）。有时我会说剖腹，有时我会说顺转剖，任由别人各种腹诽。我真的不想说得太仔细，因为话头一起，我就会止不住的吐苦水！
记得预产期前三天，星期五，医院听讲座。按说平常他会说没空，那次我跟他说不论你想不想听，反正时间也快到了，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
听完讲座就回家了。有同学问我什么时候生，我说我也很发愁，一点动静都没有，可能会推迟。爸妈又打电话给我，问我他们什么时候来比较合适。我说哎呀不是说了吗，晚一点吧，有动静了再告诉你们，万一推迟个十天半个月呢？但是我爸爸不肯，他坚持要在预产期前来，就好像如果他们推迟了来，我就一定会推迟了生一样。
结果当天夜里半夜一点多，也就是预产期前二天的凌晨，睡不着去上厕所，发现有褐色的东西流出来。我很兴奋，上网查那到底是不是见红，因为那个颜色一点也不红。在随后的两个多小时里，我一直很兴奋，动不动上厕所，发现褐色越来越多，最后终于确定，确实是见红了。一晚上都没睡着。东西早都准备好了，大人的，小孩的，分别用箱子和袋子装着，生怕自己到时顾不上，还写了张清单给老公，告诉他什么东西装在什么地方。
医院，检查已经开了一指，各种手续办了，开始住院。从见红到入院再到晚上七点多，这段时间我都是又困又痛。痛是肯定的，痛得很密，但还能在痛的几分钟间隙睡着。困是因为没睡觉，即便能睡几分钟也是于事无补。
（每次痛都记下时间）
就这样到了晚上八点半进了待产室，那时开了三指了。就一直痛，过一阵就检查。到五六指的时候，想起之前了解到的，说是可以人工破水了，就问医生要破水吗？她看了看，也不说话，这里捅捅那里捅捅，就觉得一股暖流温暖着离我而去，居然就这么破了……我跟医生说我好困，一天一夜没睡觉，怕待会没力气，她说，那我给你吊水，帮助你睡觉的。天知道那是什么药水，本来还只是特别痛，自从吊了那瓶水，我就不由自主的蜷起来跟只虾一样，开始只是哼哼，后来痛得都哭了。医生还很不耐烦的说，“那谁，别哭了”“那谁，别叫那么大声”。到天快亮的时候，分不清是羊水还是尿液，混合着红色止不住的往外流，60乘90那种大垫子换了一个又一个。
到了五点多，医生说，你这个脑袋下不来，卡住了，考虑一下，做剖腹吧。我说开几指了？她说，八指，七指，谁知道。我说，你刚才不是还说八九指了，怎么就成七指了？我说我现在要去产房，她说不行。她说让我叫老公进来，做剖腹。老公进来了，她们跟他做科普。说产程有多长了，说时间有多长了，说头不下来就要用产钳，对大脑影响如何如何了，当然剖腹又如何如何了……老公考虑了一个多小时，打电话咨询，求教，而那时候被求教的人都在睡觉。期间听见主治医生抱怨说，考虑这么久，待会都不能下班了。她还跟我老公说是我要求破水的，我承认我怂，我怕得罪她们，可也许她们就吃定了我们。我跟老公说，我是疼，但没有疼糊涂，我有问她们是不是要破水，并没有要求她们破水。我拿你当医生，你拿我当冤大头！要这么说的话，我要求进产房，为什么不听我的让我进？
生完以后我曾经发誓，以后不管什么原医院的产科大门一步。这么大的坑是怎么跳进来的？是谁给我挖的？我搞不清真相。本来怀孕的时候，我是一心要顺产的。记得以前有个男同事有一次走在我后面，说我屁股这么大，能生儿子。生不生儿子我无所谓，屁股大不大也不要紧，但我一直确信我有顺产的资本，而且也一直在为此努力。准备待产的东西，学习育儿的知识，看见剖腹产直接跳过进入顺产章节。最后一个月天天出去散步爬楼梯一两个小时，直到出一身大汗。那么我是怎么了？双顶径9.7是说明脑袋有点大，最后一次检查也说估计胎儿有七八斤。但是医生催着决定好下班，一直有意无意暗示我年纪大（大你妹啊大！生日都没过，护士给我写着29，主治医生非说，哎哟，你怎么32岁才生头一个啊），说用产钳就怎么的，还有最重要的是，她们竟然说，要不是因为到这个程度了，早就让你们转院了！不就是脑袋下不来吗？这到底是什么态度？什么素质？我真的很怀疑。可是我们也很纠结，最怕我们的决定让孩子吃亏。事实上，我们终于决定剖腹，而手术前的胎监显示宝宝在里面一切都很好。我欲哭无泪。即便想反悔，还是想自己生，主治医生那种态度，我是不是等于找死？
所以，预产期前一天的早晨，孩子出生了。不知道怎么搞的，我是全麻的。后来我查过，据说剖腹产大部分是半身麻醉。有时我想，全麻会不会把人弄傻？醒来的时候一片茫然，只觉得肚子怎么就空了？孩子也没看到，就问孩子呢？医生说我老公抱下去了，是个儿子，6斤9两。妈的，说好的七八斤呢？！出手术室的时候，老公在门口等我，他两手空空。我说孩子呢？他说放三楼护士站了。我说你妈呢？他说回去了。（说看我这么久没生出来回去给我做瘦肉汤了，问题是她都没有跟老公打招呼，本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陪护）。然后他们推着我走，我就哭了，眼泪就跟失禁似的。医生很紧张，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，我没有说话。我心里不舒服，说好的顺产，就这么剖腹了？开到八指还顺转剖，我他妈惹到谁了我？
刚看到小孩的时候，婆婆问我长得像谁，我说怎么搞的，看上去谁也不像。弟弟曾经问我生完什么感觉，我说我也不知道，就感觉有点莫名其妙。老公就很兴奋，说眼睛像谁谁谁，嘴巴像谁谁谁，尤其是耳朵特别像我，还比来比去的。我都无语了，有哪个说长得像要比耳朵的？！
到第三天的晚上，我还没吃晚饭，就我跟孩子在，老公婆婆我爸妈他们回去吃饭了，我爸妈在孩子出生当天下午到的（果然还是我爸有先见之明）。医生叫我去办公室，说有一项检查要我们考虑。那什么胆红素啊一直往上升，胆红素是什么鬼我不懂，“高胆红素血症”听着更是害怕，总而言之一句话，发生ABO溶血了。但医院没药，要转院，要我们赶紧商量决定。我就赶紧打电话让老公来，来了以后又去医生办公室。最后决定转院。老公和婆婆把东西带走了，人也抱走了，我跟老公说，到了那边该怎么做跟医生商量，不要一个人想太久了，每分钟那个胆红素都在升，不要耽误治疗。然后他们走了，我一个人在空空的病房哭。哭完了，看见小床空荡荡的又哭。晚上护士长查房的时候我说我要转三人间，她问我为什么，我说空荡荡的看着难受。她居然很人性的问我，那转了病房，看见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又不在边上，不是又要哭？我说那没办法，好歹三人间便宜。于是第二天我就转到三人间。更人性化的就是，那里三个人的孩子都不在身边，搞得来巡查的医生护士一脸惊疑，说，“你们的孩子呢？”
在三人间认识一对小年轻，20出头吧，好难忘的一对。妈妈早该出院了但是一直发烧，最后才搞清楚是涨奶了，而她一点也不懂，本来涨奶是很痛的，而护士说她的两边乳房硬得都快变石头了。当然不懂也没什么，谁又是有经验的？关键是他们的小孩好冤枉。本来每天集中洗澡时间就是早上，他们的小孩生下来没多久就到了洗澡的时间，就抱去洗澡了。洗完了抱回来，护士直接放在空调出风口下面，做爸妈的曾表示过疑义但没人回应竟然就没管。就这样，到了下午，就查出肺炎，到了晚上就出了病危通知单！直接住新生儿科。我就问，那这算不算医疗事故？不知道。钱都要谁出？不知道。后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。
孩子转院的当天晚上，老公去了又回来了。我们拿着手机查啊查啊，他要看ABO溶血是个什么东西，我要看要怎么治疗。他一直说，会不会抱错了，我们都没有他怎么会有。我说，这个有概率的，谁让我是O型血而你不是。本来产检的时候这一项概率特别低，还查了两次，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了。再说了，哪来的抱错？谁会抱错个儿子给你？前三天你夸他长得帅的时候怎么不说抱错了？——后来我才知道，原来他真的担心抱错了，毕竟那天早上他为了去手术室门口接我，曾经把儿子单独放在护士手里。本来也可以抱着儿子去接我的啊笨蛋！没办法，大家都没经验。可是也没花多久啊，而且不都说跟他爹长得很像吗？后来有时我想，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？可是那什么，从出生到现在，大家都说父子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！
刚当妈妈那会真的好脆弱啊！那时老公两边跑，每天去新生儿科探视一次，医院，来回跑一趟要两三个小时。有一次他刚来，一会就要去探视，我在挤初乳，希望带点去给孩子吃，要是一口初乳也吃不上我会很难过，虽然这么费劲到头来最后确实也没吃上（天气热，路程远，暴露在空气中太久就不能吃了）。挤着挤着，量比之前多了一点点，结果竟然被我自己弄翻了！我竟然立马就大哭起来！老公就很奇怪的眼神站边上不知道怎么安慰我。
后来坐月子，奶怎么也不够吃，为了追奶，除了睡觉的时候，其他时间一直给他吃奶，把自己累得快要残废。到处查为什么会不够吃，是身体不够好吗？结果有人跟我说可能是因为顺转剖气血伤得太深。至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因为我知道剖腹并不意味着奶不够，如果真的是因为顺转剖我会更恨。问题是白天不够吃，半夜还涨奶，曾经因为涨奶月子里就发烧，就乳腺炎。顺到八指的痛也经历了，剖腹的伤疤也得到了，母乳不够使劲追奶经历了，天天洗奶瓶半夜要挤奶也经历了，都不知道这叫个什么事！
转病房以后，邻床新来一个人，护士直说幸好幸好没有生在地上，谁能想到才开八指就下来了，生得太快！等她们都不在的时候，我起身看她床头的资料，明明写着32岁了。妈的，这可是实实在在的32岁！而且也是头一胎！那又怎么样？！这件事对我打击太大，有半天时间都缓不过来，躺在床上默默发呆。后来又听说一个邻居，自己不想顺，也没有信心，最后医生鼓励她，帮她推，也顺产了。听了这故事我对我的主治医生更恨了，恨她的威胁，恨她不像个医生像个生意人。嗯，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全名。在生之医院医院实在太远了，来去不方便，医院确实很好，又暗自神伤，想如果去了那里会不会一切都大不相同。又想，我是想做万全准备，学了各种育儿知识，如果我什么也不懂，是不是这些就不会发生？难道是因为我学得太多太细？
依然记得孩子刚出生的样子，脑袋被挤得尖尖的，跟个尖屋顶一样，而我在手术室里醒来以后，医生还跟我说，哎呀，你的子宫都肿了（我一直不懂她莫名其妙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，为什么会肿，会有什么后果，要怎么办，什么都没有，就这么一句）。也许，这一切真的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大头儿子？有时我也想，至少好好的生下来了，至少没有因为纠结而发生什么不能承受的意外。还有一个意外好处就是，要是将来孩子问我他是从哪儿来的，我不用骗他说是从咯吱窝肚脐眼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爬出来的，也不用骗他说垃圾堆捡来的。这倒是个非常省心的事情。
后来有几起关于生孩子的大新闻，关于羊水栓塞，顺产还是剖腹，婆婆与二胎，保命还是保子宫……那时候震动非常大，有那么一段时间，我一直在想，如果当初我坚持顺产，会不会也这样？如果进了手术室结果出不来又会是怎么样？我真的不知道。幸好不知道。哦买噶的，谁又想知道？
